1849年8月下旬的一天,天氣有點悶,一輛從法國布倫港開來的客輪??吭诹藗惗馗?。在閘門打開的一瞬間,有大批難民涌向了這座世界之城。馬克思也是其中的一員。當馬克思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,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生活會跌至冰點,最初不打算要在這里流亡余生。
聽眾朋友們肯定很納悶,馬克思不是剛寫了曠世宣言嗎?怎么會突然流亡倫敦了呢?暴風雨來臨前必是風起云涌、鳥獸奔逃,人人都被低氣壓攪得心神不寧。1848年革命前后,歐洲不太平,各方主要勢力的行事都不太順利,奧地利帝國面臨土崩瓦解的危險,意大利南部發(fā)生暴動,法國的君主制被推翻、暴亂不斷,并逐漸擴散到德意志各邦國,乃至整個歐洲大陸。馬克思除了起草《共產(chǎn)黨宣言》之外,作為共產(chǎn)主義者同盟的領(lǐng)導人,他也真正投身到了革命的行列中,與其他同志們并肩作戰(zhàn)。
回到科隆以后,馬克思開始著手創(chuàng)辦《新萊茵報》,作為他年輕時以相當熱忱編輯的報紙的續(xù)刊。再一次,馬克思成為了他渴望成為的角色,重拾了對新聞工作的熱情。可是,籌辦《新萊茵報》并不順利,最大的問題在于辦刊資金不足。幾個創(chuàng)始人四處奔走借錢,最后是馬克思將自己從母親那里繼承到的遺產(chǎn)全部貢獻了出來??紤]到他當時微薄的個人資產(chǎn),這筆錢真的來之不易,幾乎是馬克思的全部家當。然而,他沒有一絲遲疑地將財產(chǎn)奉獻給了革命事業(yè)。報紙如火如荼地辦起來了,可財務(wù)困境卻依然沒能解決。馬克思作為主編,連續(xù)好幾個月領(lǐng)不到一點工資薪水,完全是靠熱情和信仰在堅持工作。
更糟糕的是,由于《新萊茵報》鮮明的反政府風格和不可小覷的群眾影響力,很快就被當局拉進了黑名單,警察幾乎一鍋端了總部,下令停刊。不少報刊的主創(chuàng)都逃離了普魯士,馬克思還堅持在德國繼續(xù)領(lǐng)導反政府的運動,與惡勢力作斗爭,用當時一個運動首領(lǐng)的話說,馬克思就是想讓工人們脫離中世紀的地獄,但絕不能讓他們掉進另一個資本迂腐統(tǒng)治的煉獄中。就這樣,沒過多久,馬克思被自己的祖國永遠地驅(qū)逐了出去,《新萊茵報》也走到了盡頭。
為什么是倫敦呢?1849年的倫敦,和巴黎不同,甚至也不像柏林,正快速變成1848年革命流亡分子的首都,一個對政治難民采取自由化和寬容政策的離岸天堂。因此,當時有很多慘遭歐洲大陸國家驅(qū)逐出境的激進人士都選擇倫敦作為最后的避難所。但實際上,這座城市對這些大量涌入的難民并沒有一絲同情和包容,這里的生活成本更高,整體環(huán)境也更加艱難。
在倫敦中部SOHO的貧民窟居住著大量移民、叛逆的文化人和窮人。馬克思和燕妮就住在這里,境遇非常糟糕。被各國驅(qū)逐之后,馬克思的財務(wù)狀況已經(jīng)陷入了絕境。為了償還《新萊茵報》的債務(wù),他已經(jīng)花光了所有能用的資金。但燕妮在這一點上非常支持自己的丈夫,她曾經(jīng)告訴友人:“為了挽救這份報紙的政治聲譽以及科隆熟人的名聲,卡爾獨自承擔了所有重擔,放棄了他的機器(指報社新買的打印設(shè)備),放棄了所有收入,臨走還借了300泰勒交付了新租賃辦公室的房租,支付了編輯們的薪水,最終還是被強行趕了出來?!币虼?,在倫敦的馬克思一家是真正窮困潦倒到了極點,四處舉債。
所有的這一切如果換作別人,可能真的承受不來??神R克思要承受的,還遠遠還不止這些——馬克思的兒子吉多和女兒法蘭西斯卡,都只活了一歲多一點就去世了,和當時揭不開鍋的家庭狀況有直接的關(guān)系,這對馬克思的打擊非常大。
貧窮、孤獨、加上個人的悲劇,只會讓流亡者的境遇更加悲慘,但真正強大的人不會因此就消沉下去,不會輕言放棄,只會越挫越勇,置之死地而后生。馬克思,就是這樣的人。
即便生活異常艱辛,他的身體條件在惡劣的環(huán)境下每況愈下,在這擁擠狹小的家里卻把大房間留出來做了馬克思的工作室。馬克思在這里寫作、開會、研討、辯論,甚至演講,經(jīng)常有一些工人群眾或是仰慕馬克思的人到他家來,圍坐在工作臺附近,聽他講說。
當時,這些革命運動者都會選擇倫敦的各大酒吧作為接頭交流的地方,但不管是在公開宴會還是私下會議中,都會出現(xiàn)普魯士和奧地利政府的間諜和秘密警察,他們常常滲透進流亡組織,從中挑撥離間搞破壞。在這種左右夾擊的艱難處境下,馬克思依舊堅持參與到為工人階級四處奔走的政治運動中,從來沒有過放棄的念頭,也從未停下腳步歇一歇。
有意思的是,馬克思剛搬到倫敦住所的時候,他們隔壁有個面包店,這個面包店的面包師特別瞧不上馬克思,因為他窮嘛,沒錢嘛!而且馬克思經(jīng)常沒錢買面包,只能向面包師不斷地賒賬,沒多久,面包店老板見到馬克思就狠狠摔門,拒絕再見他。但過了一段時間,當他了解到馬克思正在做的偉大事業(yè)后,慢慢改變了對他的看法。有一次,一場小規(guī)模的工人運動勝利后,面包師非常興奮,在家門口踱來踱去,看上去就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人。果然,他遠遠地看到了馬克思,熱情地上前擁抱了他,并主動從懷里掏出兩個面包,贈送給了馬克思,表達對他的感謝。
倫敦的大英博物館,可能很多人都聽過,那里的藏書室是無與倫比的知識儲藏地。它有一個圓形大廳,那幾乎成了馬克思第二個家。一百多年過去,大英博物館也曾改建過,但在中央閱覽室第H排3號座位上,一直放置著一張紀念馬克思的小卡片,據(jù)說這是馬克思當年最喜歡的位置。
馬克思的后三十年,有大把的光陰都是在這個閱覽室度過的。他在這里如饑似渴地閱讀、摘錄、寫作,幾十年如一日。如果將來有一天,你也有機會去英國,去倫敦,別忘了去大英博物館,中央閱覽室H3座位看一看,也許就能感受到馬克思當年奮筆疾書的努力呢!